谈谈最后的十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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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高考的一些回忆

像往常一样,冀鹏收拾好他的小玩意,马哥走向了他的正心楼,玉洁背上了她的万卷书,平静地离开了格物楼二楼那间拐角处的实验室。只是气氛有些凝重,胸中有点心结。

后来其实再也没去过秋实楼的一楼最东边的房间,毕竟等到一切结束,它已经空了,只剩下白花花的地板,一些零散的桌子,还有散落在地上的书。同学们把书本该扔的扔,不然实在是太沉重了,两个人都不会搬起来的。我却执念地把自己的书细心地收起来,和爸爸一起,用了两个麻袋,扛在肩上抬出教室,硬是撑着把绝大部分的书运回了家。其实没怎么翻过,也没有外借,只是觉得无数的教辅,对我来说意味不少。

最后一个月没有和家长聊过一句话,可以说那段艰苦到惊人的日子是自己咬牙过来的。所以考完试,在宿舍见到了妈妈,甚至鼻子酸酸的。妈妈没有问我考得怎么样,而是聊起了爷爷奶奶的情况,他们一直在盼望着我回家。爷爷有心脏病,但还是在炎热的夏天登上了山,去文殊菩萨那里给我请愿。我们把行李收拾好,还是像往常放假一样,走过极度拥堵的西北门,走过从衡中到桃城区那段比登天还难的拥堵的公路。晚上吃了一次我最喜欢的烧烤,但是其实我真的没有什么心情去品味,只是简简单单吃过饭,洗澡睡觉。第二天凌晨天还黑着,我们坐火车来到北京,开始准备自主招生。那时的心情,大概有“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”的感慨,对未来不确定性万般迷茫、无比惆怅、却又故作旷达的那种心境。

高考之前,我们班原本的教室是要被征用做考场的,所以在大概4号的时候,我们全班要整体搬迁到格物楼的实验室里。换教室之前,冀鹏做了一套军棋,石头材质,正面是是我班的座位表,背面是各种军衔,然后安放在实验室讲台的最前面。那时大家看着它像宝贝一样,争先恐后地去看自己被安排到了士兵还是司令,对他的手艺啧啧称赞。换教室的时候,冀鹏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辆很旧的自行车,帮着我把书籍运了过去,那辆自行车被我的海量书籍压得吱呀吱呀地叫,看着身边满头大汗抬书的同学,我倒是有一点优越感。我轻轻松松地抵达实验室,冀鹏又回去帮助其他的同学了,也难怪冀鹏在班里的人缘那么好,是班里的红人。第一次进实验室空荡荡的,随后便被人和书撑到饱和。大家都很累,所以班里发了不少吃的,苹果、梨、香蕉、酸奶、面包……样样俱全。我还剩了一些,于是把一杯酸奶和一个苹果摆在了我的桌子上,不去吃,只是想在很累的时候去看一看。可能那个时候一些生活中的小确幸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吧。后来等到考完试,酸奶和苹果也全都被我解决掉了。

班主任老于在那段时间其实是对我们很好的。有一天晚上10点,宿舍关门,数以百计的同学因为学到太晚,被锁在了外面。只见主任站在台子上破口大骂,老于当着主任的面假装要处理我们的违纪行为,实际上事后闭口不谈,他懂我们的心思,他不想打消我们的学习积极性。他开始劝我们不要2分钟吃一顿饭,不要嚼都不嚼就咽下去。他开始不再发火,而是很幽默地讲每一句话,让那段高压的时间里,多了一点点的笑声。他开始给我们讲他家里的事情,包括她的女儿和儿子。其实老师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,就连平时对我们最最严厉的化学老师,也在我们考英语的时候,在实验室的黑板上写下了一段让人感动到哭的话,那张照片我现在还留着。如今634班的这群永远幼稚的孩子,仍然喜欢在班群里模仿各种老师说话,每次都是让人忍俊不禁。

我的中午吃饭算是比较神奇的,这个我和不少人讲过。12:43进宿舍楼,我会在12:39出教室,飞奔到西食堂二楼,吃7元套餐。这个套餐吃起来真的特别快,因为到了12:39肉比较少,剩下了一些汤和米饭一起吃。吃了大概两分钟的饭,就恋恋不舍地把大半的饭菜倒掉。没吃饱怎么办呢?我买上一个馒头,塞到口袋里(不允许手拿食品进宿舍楼),等到上床打铃之后,我躲在“右窗下”的优良地理位置,开始吃我的那个馒头。其实是很无味的,但是中午很饿,馒头已经算是一个宝贝了(因为吃馒头没有“纸塑声”)。而晚上就是我的天堂了,会在熄灯之后,偷偷撕开一个鸡腿或者一条小黄鱼,那种环境下,这种零食已经算是极好的了,吃到让人上瘾。

距离高考还有十天的最后一次模考,我考了衡中的年级第一,716分。自己都无法想象那种喜悦为什么会给我带来一些很微妙的心理。冥冥中觉得上天在考验我,这种考验并不是通过什么挫折来击垮你,而是通过喜悦来冲毁你,其实这种考验更可怕。我不知道十天之后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,无论是悲是喜都只能承受。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“冯唐易老,李广难封”这句话,因为我一直在默念。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,而且自己确有一定的实力,但却之前依然因为各种偶然一无所获,就像冯唐和李广一样,得不到认可。就是这种有点不平而又消极的心理,在最后的十天伴随着我度过。我的同桌是班长,他和我讲,我应该记住的是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”,我想也对,于是高考那两天总算记着班长的话,心态平衡了一点。博雅馆旁边的姜太公安静地钓着鱼,我和它在一起呆过一会,也就慢慢平复了些。

自主复习的那几天,每天都会有一场考试,晚上当场出成绩,这样的迅速实际上给人巨大的压力,让人简直喘不过气。一点点的排名异动,实际上都会被无限地放大,排名其实已经是自己关心的全部内容了。动员大会那天,在那种振奋人心的氛围里,我连喊十句“我要上北大”,一边喊着一边眼泪夺眶而出:我当时给自己一个形容词——“悲壮”。从那一刻尽管气喘吁吁、但还是要抢在全班前面跑到教室、在卷宗上连写十二个字“时间所剩无几,成败在此一举”的时候,这个人的处境有些像背水一战的韩信,没有什么退路,只有硬着头皮近乎疯狂地往上冲。那之后的每天我醒来都会大喊“我要上北大”,看着给自己写下的十二字,如此紧张而镇定。现在想来其实很感谢很佩服自己,如果让我现在再次面对这样的高压,我想我不会如此镇定。

考前的某一天,老于突然把我叫出去遛弯。他高三一年只和我单独溜过两次弯,而且上一次还是在高三刚入学的时候。他拿着杯酸梅汤,俩人一起在花园里走。他和我讲起了他自己的高中的事情,大概是想要我缓解一下高压的心情吧。聊起了我自己现在无比压力的心理。我那些天看起来特别忧郁,他可能是注意到了这一点。我告诉他,其实忧郁对谢添雨来说是一个极好的状态,因为多少次考试证明了这一点;他却反驳我必须放松,因为这样就是为我埋下了“白马”的伏笔。最后经过一番争论,他说:“我相信你,你自己来吧。”这句话记忆犹新。总之我们的辩论以我的胜利而告终,并且我的高考成绩没有给我丢脸。

惯看高考多少届,如今也到高考时。高考的那两天,学校依然为我们安排了跑操,这次是校长来观操。校长给我们讲了几句壮行词,大概意思就是“只待今朝亮剑时”。说是放轻松,其实那是我见过的最严肃地一次跑操,每个同学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。学校给每位同学准备了一根火腿肠和两个鸡蛋,寓意发挥到极限。大家没有心情去帮着分发,只是领了一份就赶紧跑到实验室去上自习,所以那些从搬运到分发再到收拾垃圾的工作,基本上是老于一个人做完的。后来老于回到教室给我们讲起了几句打趣的话,但其实已经没法活跃班里的气氛了,大家即使笑也只是在故作欢颜。出门的时候我们结伴而行,与等在门口的六位老师一一拥抱,之后稳步走入考场。现在想想,老师们看见我们远去的背影,那么毅然的背影,心里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惆怅,会不会在我们走后,大哭起来呢?

高考的时候,心情平复的很好,就像一次简简单单的周测一样。但是!考理综的时候,那套卷子实在是太反常了(基本所有做过课标I卷的学生都终生难忘),有些同学哭着走了出来,我见到639班的一个平时很开朗的女生抱着她的化学老师嚎啕大哭。其实我倒没哭hhh……我实际上干了一件更细思恐极的事情:由于考完理综整个人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,把准考证和身份证都忘在了考场里,而且考场被封了……我告诉了老于,本以为老于会把我臭骂一顿,但是他却负责任地告诉我他会帮我办,回去好好睡觉,并且塞给我一根火腿肠。一觉醒来,物理老师却在教室等着我,原来老于让物理老师去市里一趟,帮我补办了一张。到现在这件事的后果也不堪设想,从心底里感谢两位老师。每位老师尽管表达方式不同,有的喜欢谈心、有的喜欢批评、有的为你做了不少事,但他们为你好的心情是如一的。

忘了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,老于在那一年喜得贵子,我们叫他小小于(小于是我班的一个同学)。他长得很像老于,而且是在圣诞节初生的。衡中历来有一个说法,但凡班主任能够在高考当年喜得贵子的,这个班的高考成绩不会差。小小于一直是班里的吉祥物,因为他在那段极不平凡的岁月里,让我们感到了一点生机、一点生活的美好。直到现在,每次老于在班群里发小小于的视频,他说话,他跑跑跳跳,都会引起一波轰动。

后来到衡中去的次数很少了,因为我家离衡水实在太远。一次是6月15日英语口试,一次是6月19日毕业典礼,一次是7月22日参加北大录取通知书发放仪式。这一年,本以为大家的感情都会越来越淡,而实际上班群却在每天保持99+的消息记录。想起了之前老于说过的一句话,感情最好的是战友(经历高考之战的战友)。没有和老师们保持很近的联系,除了天天和我聊天的老于(笑)。他真的很睿智,每句话都有着他的处事哲理。遇到了走不过去的坎,其实还是老于的话帮助我走过去的,他的言行举止让我感到了生活的意义所在。每一位“书呆子”都开始被外面的世界改变,其实可以说高三的老师们反而是一个推动者。

这十天,长如在衡中的三年,太多的情绪理不尽,太多的故事说不完。我写过一些诗词,但永远用语言无法表达这样惆怅、欣喜……总之是百感交集。时常想到,远方华北平原上有一个如明珠般的湖泊,旁边有一排红房子,教室里一群又一群的孩子在那里走完三年,这图景,直到如今,近在眼前。